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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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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家粵菜館很受歡迎,他們到的時候,被告知包間已經約滿了。於是服務生帶著他們在落地窗旁的位置坐下。

不過江霧白剛拿到菜單,就有一個經理模樣的男人走了過來,他面帶幾分窘迫,“不好意思,現在有一個包間空出來了,我帶你們過去吧。”

他的視線在裴嶼身上,但裴嶼看著桌對面的江霧白。

“不用了吧。”江霧白說,這裏挺好的。

經理卻沒有因此走開,幾秒之內額頭上就滲出了汗珠。一旁有服務生拿了一瓶紅酒過來,經理接過後賠著笑對裴嶼說:“這瓶是09年的勃艮第,配我們的菜品正好。招待不周,一點小禮品。”

“你喝酒嗎?”這次裴嶼是問黎安的。

但江霧白卻有幾分著急地替她回答了:“她不喝,我也不喝。”

裴嶼看向經理:“拿走吧,謝謝。”

經理額頭上的汗水更多了,拿著紅酒的手都在發抖,硬是不走。

“誰在為難你嗎?”

沒人為難。裴嶼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悅,被帶到這普通的位置也沒說一句話,甚至還道了謝。但經理就是渾身不舒服,總感覺自己的職業生涯都要完蛋了,都怪剛才接待的人沒有眼力見。

江霧白挺理解經理的心情,裴嶼哪怕什麽也不做,光是坐在這裏就足夠給人壓迫感了。她把菜單遞給他,笑著說:“麻煩你給我們安排菜品吧,不要有含雞蛋的菜品,謝謝。”

如沐春風。

經理瞬間感覺自己的內心得到了凈化,他拿著菜單點點頭:“好的,一定讓裴總和江小姐滿意。”說著終於走開了。

江霧白突然意識到,自己的膽子好像挺大的。

桌上的氣氛很低沈。

江霧白問:“你來泉都有事?”

“嗯,正好處理完,順路經過你們學校。”半真半假的話。確實是下午剛處理好事情,但並不順路。原本,來泉都就不是必要的行程。

但江霧白聽不出真假,她說:“謝謝你。”很慶幸能遇上這樣的巧合,如果他沒出現,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要和黎安一起跟那個男的打一架。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結局。

“我應該做的。”

江霧白心想,合同上雖然沒有明說,但他大概是有保她安全的責任的。她點點頭,問黎安:“去洗手間嗎?”

黎安知道她有事要跟自己說。她不太想跟她多說什麽,但總不能留在這和裴嶼單獨相處,便跟著起了身。

走到洗手間外面,江霧白問:“你怎麽會惹上那個人的?”

一直沒吭聲的黎安說話時嗓子有些幹:“我也想知道。”

這個回答讓江霧白很無奈,很明顯她不想和她交流太多。好吧。她說:“你就不該去打工。”

黎安和上次一樣,露出煩躁的表情。

“你缺錢嗎?”見她不說話,江霧白問,“就算你非要打工,也可以做家教吧,為什麽要去酒吧打工?……你說話,我們好好溝通一下可以嗎?”

看著她的眼睛,黎安一直繃緊的肩膀松了下來。她把手伸到感應水龍頭下面,接了一捧水,洗了個臉。接著她打算用擦手的紙去擦臉,但江霧白先遞給了她面巾紙。

“我沒想打工,只是在那裏打工可以免費喝酒。”

說起為什麽想喝酒,黎安臉色變了變,“兩個月前,突然就想喝酒了。”

江霧白感覺喉嚨被什麽堵住了。她知道了,她是因為江洵的離世,才想喝酒的。

黎安沒有家人。江洵對她來說,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,他給她的不僅僅是經濟上的支持,還有她從未體會過的溫暖。

她晚上在酒吧打工,下班後一個人把能喝的酒都喝光,之後回家睡一覺。練車大概是為了自救。報名後她確實喝得少了,但還是每天都會喝上一點,還好她解酒能力強,考試也都順利。

那個男人在她剛上班第一天就來找她要微信,她沒給,之後就天天來纏著她。她的打罵在他看來都是調情,讓她煩透了。

“離開酒吧也沒用,他知道我學校,我總不能退學。”黎安試圖以輕松的語氣說出來,但江霧白聽著卻感覺整個身體都變得沈重。

不知道該說什麽,江霧白透過鏡子看著她幹凈的臉。她還以為她一身煙酒味,是沾染了什麽壞毛病。完全不是,她只是難過。

黎安看著她:“說說你吧。我以為你和你的未婚夫,是因為有感情才訂婚的。”她知道江洵有多愛江霧白,他肯定不會允許她和不愛的人訂婚結婚的,所以她才這麽認為。

“啊?”話題突然轉到這裏,江霧白有點堂皇,而且這個問題很奇怪,也很覆雜。

“剛才在車上我怕打擾你們想下車,但你好像不想跟他單獨待在一起。”

“我跟他……”江霧白想不出什麽好的措辭,“不好說。”

“沒感情?”

江霧白突然覺得頭疼。要說有感情,她會毫不猶豫地否認,可要說沒感情,她卻沒法立馬肯定。但現在她必須得給出一個回答,因為黎安告訴了她她的事,她要是不說,她們這快要拉近的距離會再次疏遠。

因為江洵,江霧白想和她接近。

“嗯,沒感情。”她選擇了最簡潔的回答,“我跟他簽了合同,配合演戲。”

也確實是這樣。就該是這樣。

黎安剛才就覺得,他們之間熟悉又陌生。她這麽說了,她才知道這感覺是怎麽來的。她感到心裏很不是滋味,江洵的離世,造成的影響太大。

安靜了會,江霧白也洗了個臉。

黎安看著她問:“你怎麽知道我雞蛋過敏?”

“我也忘了怎麽知道的了,大概你哪次吃飯有說過。”

“可我們一起吃飯的次數少得可憐。”但她知道她飯量大,通常要吃兩人份,甚至還知道她雞蛋過敏。黎安喃喃道:“果然是叔叔的女兒。”一樣的溫暖。

“嗯?”江霧白擦著臉,沒聽清她說的什麽。

黎安搖搖頭,往外走去。

回到位置上時,沒看見裴嶼。

經理過來告訴她們:“裴總讓我轉達,他有事先離開了,你們慢慢吃。”

“……哦,好。”江霧白叫住要走開的經理,“開瓶酒吧。”

經理松了口氣:“那就剛才那瓶09年的勃艮第怎麽樣?”

江霧白點頭,她也不懂酒,只是想和黎安一起喝一點。她對黎安說:“你以後別去那個酒吧了,想喝酒就跟我喝吧,我們還可以聊聊天。”不讓她喝酒不現實,但  在酒吧喝酒太危險,而且一個人喝多寂寞啊。

“你能喝酒嗎?”

“能!”江霧白完全忘記江漓的話,就是想喝酒。

一頓餐下來,一瓶紅酒也喝完了。大部分都是黎安喝的,江霧白喝了五分之一。

她們都不懂酒。江霧白覺得比威士忌好喝,黎安也覺得比老板讓她隨便喝的便宜酒好喝。不懂,但喝得很盡興。

兩人都是微醺的程度。經理把她們送下了樓,樓下有裴嶼安排的車在等她們。

江霧白在車上睡了一覺,醒來又無比清醒,又滿腦子跑音符。車一停就往家裏跑,黎安差點都沒追上她。

和上次不同,上次是江霧白自己一個人折騰,自己寫了譜子又馬上邊彈邊修改,好幾個小時不帶停的。

這次她拉著黎安跟著她一起修改。好在黎安晚上本來是要打工的,這個點也睡不著,就陪著她編曲子。

黎安也不懂音樂,但酒吧的老板很喜歡音樂,古典爵士搖滾流行什麽都聽,所以這段時間下來,她的耳朵也習慣了音樂,能分辨出來一些“好壞”,甚至時不時能提上一些意見。

江霧白相當滿意,比上次那首還要更滿意。

醒來有些迷迷糊糊時,江霧白點開昨晚略顯粗糙的錄音,聽了一會就精神了。她趕緊爬起來重新錄制,發給老師。

出房間,黎安不在。她給她發信息,她回覆她說她在圖書館。

真是刻苦的人。她把曲子也發給了她,讓她聽著音樂學習,說不定效率會更上一層樓。

江霧白只是開玩笑,並沒指望她真的聽著她的曲子學習。

但中午,她收到黎安發來的信息,說她早上聽著她的音樂真的效率高了很多。

江霧白拿著手機笑,有點不信。

黎安又發來一條:[幾點的飛機?我送你去機場。]

江霧白回:[不用了,我馬上就出門了]

看到回信,黎安立馬就出了圖書館往她們住的地方走,在小區門口卻看見了昨晚坐過的車,翺翔的雄鷹翅膀。

後座的車窗降了下來,裏面的男人對著她頷首。

黎安也微微點頭打了個招呼,就看見江霧白從小區門口走了出來。

不管是他們哪一個的出現,江霧白都沒想到,她還叫了一輛車,現在也不得不取消。

黎安問她:“明天回來?幾點?我去接你。”

“空調修好了嗎?”

“修好了。”

江霧白笑了笑,“等下發你航班信息。對了,那男的今天去學校找你了嗎?”

黎安搖頭。她早上去學校的時候,看到門口還停著他的車。她一直提心吊膽想著他隨時都有可能會出現,卻並沒有看見他人。

“那就好。”江霧白對她揮揮手,上了裴嶼的車。

車門一關,江霧白周身的氛圍變了,車內的空氣似乎也跟著變了。

邱夏心想還好開車的是他,要是換了人,可能等下開車得開出曲線來。這是一份需要心理素質的工作。

裴嶼沒見過她在自己面前那樣放松的樣子,永遠都緊繃著,哪怕是喝了酒,也多少防備著。他知道這很正常,卻不自覺生出澀意。

車輛行駛起來。

江霧白習慣性地看著窗外,泉都的景色她已經很熟悉,卻因為旁邊坐著裴嶼,又感覺有些不一樣。她突然想起來說:“我昨晚又喝酒了。”

“嗯。”聽說了。司機說她一上車就睡著了。

“然後我又寫了一首曲子,你要聽嗎?”江霧白捏著手機問。

裴嶼問:“這次我是第幾個?”

“第……三個。”黎安,老師,然後是他。

裴嶼笑了。不錯,甚至退了一位,從第二變成了第三。他看著她:“放吧,我想聽。”

天很熱,但冷氣很足,總之江霧白感覺有點涼。她連接了車裏的音響,放了起來。

和上次那首曲子的風格類似,但相比之下更加完整,聽感也更好。而且這邊的房子有專門的錄音室和設備,音頻的質量和飽滿度也好得多。

江霧白觀察著他的反應。雖然很細微,很不明顯,但她感覺到他好像比剛才松弛了些。

裴嶼突然開口:“你是因為我不懂音樂,所以覺得不用給我聽嗎?”

“嗯?”令人意外的話,讓江霧白想起他對她坦白的秘密,原來他還挺在意這回事。她搖頭,“當然不是。”

那就是沒把他放在心上過。裴嶼又笑了笑,不管是哪個原因,都讓他傷心呢。

“好聽嗎?”她問。

“好聽。”

他們是一個航班,位置是前後,距離不近也不遠。

江霧白戴著耳機聽音樂,感覺得到若有似無的視線。她想回頭看,但忍住了,幹脆把毯子蒙在頭上睡覺。

她還真的睡著了,不過醒來的時候,毯子只是搭在身上,沒有蒙住頭。她取下耳機,喝了點水,快到雲城了。

江漓在二樓窗邊看見裴嶼的車,感到頭疼。她出了房間,敲響唐語燕的房間門,推門進去,看見唐語燕正站在窗邊,背著光,背影顯得那麽消瘦。

唐語燕顯然也看見了送江霧白回來的裴嶼。她聽見聲音轉過頭看著女兒,露出一個帶著哀愁的笑容來,聲音又輕又緩:“小漓,他們在戀愛嗎?”

“……嗯。”江漓看媽媽最近的狀態還不錯,主動問道,“你要見見裴嶼嗎?”她想,早點把這個事情解決了也好,免得她再時時刻刻擔心。

“好啊,正好他來了。”唐語燕的情緒看上去很平穩,只是有些低沈,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江漓心裏難受得緊,扶著她的手下了樓。

江霧白剛踏進來,江漓便說:“你把裴嶼叫進來吧,媽想見他。”

在門口站了一會兒,江霧白才再次走出去。車剛發動,她一走過去車便停下。車窗降了下來,她彎下腰,感到有些為難地開口:“你有急事嗎?”

“阿姨想見我?”裴嶼從她的表情裏看出一些信息,看她點了頭,他對邱夏說,“跟楊局說下次再見。”

江霧白有點不好意思地問:“是很重要的事嗎?”

“不重要。”裴嶼下了車,整理著上衣。不是不重要,只是現在的情況更重要。

江霧白“哦”了一聲,轉身正要進去,被他拉住。她回過頭,看見他對她伸出了手。

見她沒動作,裴嶼說:“牽手。”

江霧白仰頭看著他,鬼使神差地說起兩個月前的事:“你還記得我答應你合約的那天嗎?”

裴嶼沒回答,看著她,片刻後視線下移,看著他伸出卻沒得到回應的手。他記得,那天他沒握她的手。

“在記仇?”他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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